有与无是一对具备辩证关系的概念,在绘画中则形成了矛盾的统一体。画面中对具体事物的描绘指向了“有”(实相)的一面,而表现手法上保持模糊与抽象感更有助于到达“无”的精神空间。这一对概念也暗合了“空既是色”的禅机,实有与虚无本来就相互生发、不离不弃。同样,“有法”与“无法”也需要辩证理解,不能将“无法之法、乃为至法”简单化。从根本上看,“法”也不是笔墨语言技法的程式化套路,至少不应该被简单定义在“五笔七墨”的范畴。
从党震的作品中,我们看到的“有法”更多体现在对绘画的总体的形式语言基本规律的理解与应用上。正是对基本的造型、构成、明度对比、色彩关系等等从属于广义的绘画概念的重视,他的当代水墨语言才挣脱了过度僵化的程式化笔墨技巧的限制,从而得以面对更广大的视觉审美空间。
他打破固有的笔墨范式,用个人的体会,尝试从多层面、多维度展开对笔墨语言新方式的开拓。更重要的是,这种方式不仅仅是视觉的,它包含了更多内在情感、美学境界上的突破。这种从“有法”(程式化技法)到“无法”(个性化新语言体系)的转变,是长时间探索、沉淀出的对“笔墨语言”的再认知,这种独具匠心的“修改”,是一种更新,更是一种扬弃。
透过他的画面,我能感受到一个当代水墨艺术家,以自己的方式承载对美的认知,对自然的认知,对生命的认知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他近乎孤勇的前行姿态透漏着孤独的决绝。
党震建立的以“普适”为基准的绘画空间同时具备强烈的个性化特征,而这一指征的完成却并非得自与对形式语言本身的内卷,而是通过大量的写生——在自然山水中关照与体验,在写生过程中不断碰撞、萌生、发展出来的。从顾闳中“目识心记”、谢赫“应物象形”到石涛“搜尽奇峰打草稿”,再到李可染先生“临摹、写生、创作”三位一体的教学体系,古法流变传承的脉络里一直都有对写生的重视。当代水墨的探索依然需要通过写生不断注入新鲜血液。党震年轻时曾30多次到陕北黄土高坡上写生。后来又不断地奔走于泰山、黄山、嵩山,等名山大川之间。
近一年多来,他的工作室驻扎到京郊潭柘寺山脚下,相较于以往短暂的游记,这种暮鼓晨钟般的“具体生活”——阳光与空气,树与石头,手的触摸与脚的行走——能唤起更加真切而深刻的感受。对自然山水概念的理解,与之前生命的阶段就不一样了,这是写生和生活带给他的双重能量。
在槐轩展出的近期作品,一大部分是他今年春夏之交“三进终南山”带回的写生新作,这是对终南山这座富有浓厚历史文化沉淀大山的一次近乎膜拜的、朝圣之旅。这批作品构图更加直接,色彩更加奇诡,笔法更加肆意,显然有一种“散怀抱”的壮游意味。“壮年听雨客舟中。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”——人到中年,在山色有无的艺术行旅中,党震行走的脚步愈加沉着而从容。